香港小食關注組
魚蛋‧燒賣‧雞蛋仔 一條街百般滋味
「腸粉燒賣吖唔該。」公司樓下的小食店傳出各種食物的氣味,我每個星期至少一次在這裡買早餐。阿姨戴著手套,打開大蒸籠,夾起燒賣,剪開腸粉,在預先放進膠袋的薄紙上塗上一層油。
「要咩醬?」
「要晒,多麻醬,走辣,唔該!」
她迅速而慷慨地把幾款醬料像速畫似的唧進膠袋,打好結後交給我,收錢和找續都是同一隻手,手套並無意義。回到辦公室,我打開溫熱的早餐,各種顏色的醬料亂作一團,是外國人不能理解的賣相;放進口中是油膩和濃烈的口感,與我平日少鹽少糖的宗旨背道而馳。可是啊,其實午餐、下午茶、甚至宵夜,我都不介意吃這些,而我相信不少香港人都一樣,可以暫且撇下衛生、外觀、健康不談,吃的,是一種親切感。
數十年來,街頭小食都是香港人生活的一部份,從種類到口味,一直與時並進,不少良心老店維持抗通漲價格,回應香港「快、靚、正」的都市節奏;2016起,香港「米芝蓮推介」更增設「街頭小食」項目,可見地道美食揚威海外,連外國人都不容忽視。
魚蛋、燒賣、雞蛋仔、碗仔翅、缽仔糕……我們從小吃到大的小吃,皆源自昔日的無牌小販。上世紀六十年代,基層市民為了幫補家計,加上大量新移民,令流動小販湧現,咖喱魚蛋和車仔麵等熟食攤檔在街頭巷尾盛極一時。後來因為「清潔香港」運動、停發小販牌照,加上九十年代政府全力管制,讓小販幾乎絕跡街上。於是,早上在路邊攤買炒米粉、晚上在屋邨廣場的車仔檔買西米露,也就成了一代人的集體回憶。
便宜小吃背後有著大意義,不單養活多個家庭,也為打工仔和學生提供更親民的選擇,在茶水間、在球場上,分享美食和友誼。就像生命力強大的野草,小吃在昂貴的城市有其存在意義,自然找到生存空間;當街頭容不下小吃,它們就在車水馬龍的地鋪強勢回歸,在旺角、尖沙咀、銅鑼灣等購物區,密集程度不下於便利店。十元八塊的小吃「入鋪」之餘還「向上流動」,士紳化地進駐酒家或酒店,因此我們今天可坐在堂麗堂皇的環境,舒適地吃著煎釀三寶、炸魷魚鬚、豆腐花、蛋撻等等以往被認為難登大雅之堂的小吃。
不過,站在街邊,咬著竹籤,把風和塵一同吃下的街頭滋味,盛載了香港獨有的身分認同和人文情懷。我對燒賣的情意結,是很久以前在一家鰂魚涌的地舖建立的。老闆的燒賣煙韌彈牙有魚味,但最精彩的還是沙爹汁——比豉油辣油更香口濃郁,天寒地凍吃進肚子裡倍感滋味。買得多,老闆也知道我的喜好,連「要唔要豉油辣油」這種問題也直接省卻。可惜過了幾年,店鋪易手,除了招牌什麼都變了,我也不再光顧,於是便踏上尋找美味燒賣之途。所謂「高手在民間」,廣大網民為了找出全港各區的特有美食,甚至成立「香港燒賣關注組」等面書專頁,互相交流心得;燒賣迷(包括我)爭相入會,分享與品評一眾小店,讓小食文化進一步擴展。
口味方面,則受到全球各地的影響,不斷壯大。比方說,雞蛋仔從前只有原味,後來加入朱古力、椰絲、香芋等,近年更有「黃金肉鬆」、「抹茶紅豆」等,口味刁鑽價格亦提高不少,變成可與咖啡店班戟一較高下的夢幻甜點。雞蛋仔可說是近年在外國最紅的小吃,倫敦的bubble waffle店掀起熱潮,外脆內軟的口感配上雪糕、忌廉、水果等,受歡迎程度直逼比利時窩夫;日本的bubble waffle質地偏軟身,外型上也像日式可麗餅。此外,早前因有日本食店誤稱菠蘿包為「台式」,在網路上發生了一埸小風波,不同國家的人相繼為「港式菠蘿包」正名,不單見出外國人對菠蘿包的喜愛,更足證地道美食對香港文化輸出功不可沒。
不斷演化的小吃,正如香港人靈活多變的個性;一路走來,集百家之大成,既可精緻,又可不拘小節。歐洲人愛在下午來個coffee break忙裡偷閒,我們則有奶茶、蛋撻;落街篤串勁辣魚蛋又得。這些平常小事,是我(和很多香港人)身在異地時最掛念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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